京城。

    太液池西南岸。

    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,蝉鸣聒噪震耳。

    然而在岸边这片恢弘华丽的建筑群中,却仿佛自成一片森凉的天地。

    此地,正是当今天子耗费巨万、征召天下能工巧匠营建的新宅。

    雕梁画栋,金瓦朱墙,连绵殿宇在如洗的碧空下闪耀着刺目的流光,也投下大片沉重而压抑的阴影。

    在一处临水而筑的精美楼阁二层。

    轩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太液池,习习凉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穿堂而过,驱散了外界些许闷热。

    “厂公,整件事情……便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等不敢有丝毫隐瞒,句句属实,还请厂公明鉴!”

    两个太监匍匐在冰凉光洁的金砖地上,额头紧贴地面,姿态卑微得如同尘埃。

    靠前的一位,头发皆白,身形干瘦如老藤,每一寸姿态都谦卑到刻骨。

    正是曹贤。

    跟在他身后的,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。

    赵保。

    他低垂着头颅,姿态亦无可挑剔。

    但偶尔从额发缝隙间泄露出的目光,却如同淬了毒的短匕,冰冷、锐利,带着狼崽子般的凶狠与算计。

    这绝不是一个专门服侍人的小太监、一个底层奴该有的眼神!

    他们从葬龙岭那座血肉磨盘中侥幸爬出,带着一身未能洗净的硝烟与血腥气,马不停蹄地逃回这座权力的漩涡中心。

    此刻,正战战兢兢地向那隐于楼阁深处、足以只手遮天的人物禀报。

    跪拜的方向,并非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数名身着缉事厂官袍,气息沉凝如铁的太监,如同冰冷的塑像般分立两侧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跪地的两人。

    在他们身后,一挂由硕大珍珠串成的珠帘低垂,在微风中发出细碎而清脆的碰撞声。

    帘后,是延伸出去的阔朗露台。

    透过垂落帘幕,隐约可见帘后露台上,一个挺拔孤峭的背影。

    那人端坐于金丝楠木雕龙宝座之上,身姿如松,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雍容。

    一只戴着水头极足翡翠指套的手,正优雅地端起一盏薄胎玉瓷茶杯,动作舒缓,斯条慢理地啜饮着。

    珠帘内外,仿佛两个世界。

    曹贤与赵保的禀报,是石沉大海,还是惊涛暗涌?

    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他不开口,整座楼阁便只剩下死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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